一个普通人眼中的日本年金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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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金角度，如果认真缴纳，不同职业老后能够拿到年金差距并不是很大；90年代后，日本形成比较稳定60岁以后的二次劳动交易市场。

文丨李海燕

9月16日，是日本国家的法定假日，“敬老之日”。笔者并不是研究劳动和退休金的专家。只不过前几年作为普通的公司职员在日本公司工作过，从一个普通公司职员的的角度，对日本社会整体的社会保障制度做了一点自己的了解。笔者个人认为，其中有一些制度安排和具体的措施值得我们去研究和参考。

一、日本老人的基本情况

9月15日的NHK新闻在“敬老之日”之前，公布了一组关于日本老人的基本情况。目前，日本全国的人口大约为1.2亿。2043年，日本的老人（也就是65岁以上的人口）数量为3625万人，为历史最高，比2023年增长了2万人左右。老人人口占到了总人口的29.3%，为历史最高。其中男性老人为1572万人，女性老人为2053万人。目前还在工作的老人数量为914万人，为历史最高。还在工作的老人数量占据了全体老人人口的25.2%，也就是4个老人当中，就有一个人在工作。65岁到69岁的老人当中，还在工作的老人数量为52%，也就是一般人都在工作。

笔者的观察，70岁之前的老人，有一部分是因为是公司的经营者或者是专业人士，或者是想发挥余热，在工作。70岁以后的老人继续工作，相当一部也是因为生活所迫。比如没有足够的个人储蓄。拿到手的年金不能覆盖正常的生活费用。最近几年中国国内也有很多介绍日本老人工作的相关节目和网络文章。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是很难的。

二、日本国民的年金有差异但是不大

日本的年金类似中国养老保险，也是存在差距的，但是总体来讲差距并不大。二战后的日本，整体来讲，构筑了一个注重结果公平的社会。有一个词非常形象地形容了日本社会的特点，那就是“一亿总中流”，也就是日本人口只有1亿左右，1亿人口基本都是过的中产阶级的生活。90年代以后，日本的劳动市场出现流动化，收入差距也有拉大的倾向，但是总体来讲，没有特别激烈的变化。

从年金的角度来讲，国民之间也有差异，如果认真缴纳，不同职业之间的人老后能够拿到年金差距并不是很大。

日本的国家年金制度的结构是“两层楼”结构。一部分是“国民年金”，也就是基础年金。二楼部分是“厚生年金” 。日本国民（也包括在日本工作的外国人）根据职业和身份的不同，在日本的年金系统中分为三种人。也就是日语中的“第1号被保险者”，“第2号被保险者”，“第3号被保险者”。所谓的“第2号被保险者”主要包括，日本的国家公务员（中央部委），地方公务员（政府职员，公立学校教职工，警察，消防员等），各种公司的公司职员，各种私立学校的教职工（日本从小学到大学，存在大量的私立学校）。所谓的“第3号被保险者”就是“第2号被保险者”的被抚养的家人。过去主要就是日本男性的外面工作，太太在家照顾孩子和做家务。那么，这个专职太太就是“第3号被保险者”。如果太太也在外面工作，那就也是“第2号被保险者”。

上述范围之外的日本国民（20岁到60岁之间的）就是“第1号被保险者”，也就是农业和渔业从业者，没有职业或者打零工的人，学生，自营业者（可以理解为个体商贩）。

2023年，日本国民每个月需要缴纳的年金费用为16520日元。2024年的每月的基本费用为16980日元，也就是800人民币左右。这个费用是针对“第1号被保险者”的年金缴纳费用。如果在政府，学校或者民间公司工作，是按照每个月的工资比例来扣缴的。缴纳的比率为工资收入的18.3%，其中个人负担9.15%，单位负担9.15%。

目前，日本家庭的平均收入为545万日元左右。日本一些大公司的员工平均收入是1500万左右。这些行业包括大学综合商社，媒体，优质制造业企业，金融机构等。但是65岁以后能够拿到的年金的金额差距不是非常大。日本的年金体系本质上也是一种收入调节的系统。65岁以后能够领到的年金，会根据缴纳的时间长短和缴纳的金额做出调整。方法比较复杂，不在这里介绍。总体来讲，缴纳的时间长短更加的重要。事实上，日本的年金制度是高收入阶层向低收入阶层的一种转移方法。

日本的年金支付分为两个部分，也就是“老龄基础年金”。这部分金额对于日本所有国民都是一样。如果支付的月数相同（从20岁到60岁的480个月），能够领到的“老龄基础年金”的金额是一样多。比如一个人每年工资收入2000万，另外一个人每年工资收入400万，如果都是缴纳了40年，能够领到的“老龄基础年金”是一样多的。2023年度，日本的“老龄基础年金”的金额大约为每年79万5000日元，折合每个月6万6250日元。也即是一个月3000多人民币。

那么日本能领到的最高年金是多少呢？理论上，如果交满40年，而且工作时候一直是薪水比较高的人，理论上的最高金额是441万日元左右。每个月36万日元左右，也就是1.8万员人民币。但实施上，大学时候往往不会缴纳，实质上，现实的最高额也就是每年400万日元左右。

如果都按照国家要求，都交满40年，那么最高年金收入为440万，最低为80万左右，也就是差距为6倍左右。现实当中，差距会更高一点，因为有一些人交不满40年。

高收入和低收入人群年金有差距的是“厚生年金”的部分。这个时候，每年工资收入2000万日元的人，比起每年工资收入400万日元的人能够领到更多的年金。但是这个差距没有收入差距那么大。

这里介绍一个日本大学老师缴纳40年左右的情况。上个月，我特意问了一下我过去大学老师拿到年金的情况。老师加上老师的配偶（太太并不工作），每个月一共拿到35万日元左右。这个收入水平，如果没有房贷，在东京能够维持一个体面的基本生活。如果想到国外旅游或者吃穿用奢侈一点，需要有个人比较丰厚的储蓄。

三、日本的年金不仅仅是养老的保障

说到了年金，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后的退休金。但是日本的年金系统更加人性化，承担了更多的社会保障功能。

日本的年金支出可以分为三种，“老龄基础年金”，“障害年金”和“遗族年金”。所谓的“老龄基础年金”就是老人都可以领到的养老金。比较特殊的是其他两种。

所谓的“障害年金”就是“残疾人年金”的意思。20岁到60岁之间，一个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比如因为生病或者事故，一个健康人成为丧失部分或者全部劳动能力的残疾人。这个时候，如果这个人在正常缴纳年金，就可以根据残疾程度的高低不同，立刻领取“障害年金”。当然，残疾程度越高，领取的金额越高。即使这个才20多岁，也是这个样子的。

所谓的“遗族年金”就是针对一个家庭的主要赚钱的人突然去世的情况设置的年金。日本过去几十年，很多家庭都是“丈夫在外面工作，妻子在家照顾孩子”。如果丈夫突然因为疾病或者事故去世，家庭会立刻陷入经济困境。这个时候，妻子和孩子可以拿到“遗族年金”。孩子越多拿到的越多。有孩子的情况，孩子可以拿到年满18岁。

笔者个人对日本年金制度设置的“障害年金”和“遗族年金”制度是比较赞赏的。从两个方面说，这个制度是比较合理的。一个是因为一个人在20岁到60岁之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国家对陷入经济困难的个人和家庭进行支持是必要的。第二个原因是从个人角度看，如果一个人认真缴纳了很多年金，但是因为个人突然去世，并领不到任何年金。剩下的老婆孩子也会陷入困境。那么，从公平的角度看，设置“遗族年金”是符合人之常情的。

四、日本的年金交付比例连续增长了12年

90年代以后，伴随着老龄化，日本社会对年金系统也有很多担心。特别是年轻人，担心现在自己认真缴纳年金，但是将来不一定能够拿到年金。日本的年金管理机构，也在不断地做出各种努力，提供年金的交付比例。

根据日本NHK6月27日的报道，日本年金的缴纳率在2023年达到了77.6%。连续12年缴纳比例超过了前年。另外，加入人数为1400万人，为历史最低点。另外，伴随者参加正规劳动的女性的增长，所谓的“第3号被保险者”（可以理解为家庭主妇）不断减少，为686万人。

日本的年金管理机构为“日本年金机构”，成立于2010年。之前，日本的年金业务归“社会保险厅”管理，出了很多问题，引起日本国民的不满。

“日本年金机构”成立以后，也进行了很多的努力。从笔者的角度看，有很多的措施是很人性化的。这也是日本的年金缴纳比例过去不断上升的原因之一。

1. 年金的提前支取和延迟受领。90年代以前，日本开始领取年金的年龄也是60岁，之后不断地推迟。目前日本领取年金的标准年龄为65岁。日本是2000年（平成12年）修改了相关法律，把开始领取年金的年龄缓慢提高到65岁的。

但是，日本目前的年金制度有很多很灵活的安排。比如，从60岁其实就可以申请领取年金。但是领取的时间越早，能够领到的年金金额大的折扣就高。笔者看到相关人士的计算，一般来讲，如果寿命能够超过85岁，提早领取年金是合适的。也可以根据本人的意愿，推迟领取年金的时间，可以从65岁推迟到70岁甚至75岁。这个时候，领取的年金有大幅度上升。比如，60岁开始领取年金的话，对比65岁的标准年金金额，减额率为24.0%。也就是说65岁一年领取100万日元的人，60岁开始领取的时候，会少领取24万日元。64岁开始领取的化，减额率为4.8%。
2. 对各类人群进行了针对各种情况的具体措施。比如，20多岁的时候，很多人还是学生。这个时候，就可以到年金机构申请免除或者缓缴。针对受到自然灾害或者地震灾害的人群，实施了部分的减免。另外，对到海外留学生活工作日本人的年金缴纳，也有一些专门的照顾性的规定。

3. 降低了年金的最短缴纳年限。2017年（平成29年）日本修改了相关法规。之前，缴纳25年以上，才能领取年金。日本大幅度缩短了这个年金的最短缴纳年限，从25年下降到了10年。

4. 提供了任意加入机会。60岁以后，如果以前年缴时间比较短，其实还是可以继续缴纳年金到65岁。这样的话，65岁之后能够领取的年金金额就比较高。

推迟领取年金的年龄是广泛的政策趋势。笔者认为，讨论反映的更多是民众对于其他方面的不满。笔者认为，我们讨论延迟退休的时候，其实更这个不满集中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不同阶层领取年金的的差距是很大的。总体来讲，体制内人群和体制外的人群差距很大。在日本这个差距比较小，如果都是同样的缴纳40年，一个担任过政府高层职务的人（比如司长级干部）和一个日本普通农民的年金差距在5倍左右。中国中西部农村的农民，每个月领到的年金是100元人民币左右。这个差距是很大的，和日本不能相提并论。第二个不满是，对于体制外就职者的来讲，仅仅是推迟了领取养老金的年龄，并没有保证可以继续有工作干。这个事情的大背景是最近几年经济的下滑和大学生的就业的困难。有一句话非常形象，那就是“35岁找工作的时候你嫌弃我年龄太大了，60岁退休的时候，你嫌弃我太年轻了”。

在日本，这个问题也没有非常好的答案。但是笔者认为，90年代以后，日本的政府企业和个人都做出了一定的努力。一句话来讲，90年代以后，日本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60岁以后的二次劳动交易市场。二战后，日本逐步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终身雇佣制度。但是这个制度到90年代以后，明显对于企业的发展是不利的，企业内部冗员非常多。90年代，日本的大企业背负了三重苦，也就是过剩设备，过剩人员，过剩投资。90年代以后，日本企业通过“出向”的方法，逐步地减少企业总部的高龄人士。比如，日本的大银行，一般到了55岁之后，不是银行高管的职员就要到银行的子公司或者客户企业去工作。这个时候，往往是最初的1-2年，保证原来的待遇，之后随行就市，也就是会降低薪水。

另外，90年代以后，日本大企业进行业务转型或者业务收缩的时候，也会进行一些“早期退职”的活动。日本大公司一般会有退职金制度，也就是退休的时候，一次性拿到一笔退休金。日本大公司在进行冗员整理的时候，往往会提高提前退职的人员的退职金。针对50岁以上（甚至40岁以上）的员工，提供相对多的金钱补偿，提前让其离职。

日本有100多所国立大学，国立大学的老师也是准公务员。日本国立大学的老师，到了60岁也要退休。但是日本国立大学比较有实力的老师一般会被聘用到日本的私立大学继续做教授。一般可以在私立大学工作到70岁。也就是日本在55岁之后，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二次就业市场。

另外，日本在政策层面，也做了一些工作。比如，企业继续雇佣高龄员工（60岁-65岁）的时候，往往工资会大幅度下调。如果下浮超过了15%以上，日本的雇佣保险制度上，会给出一定的补偿。

也许，发展经济、创造与工作年限相对应的年金制度会是平息不满的一种方法。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图片来源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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